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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即将结束(下)

第一天:即将结束(下)

“您好,总共49.5元。”

“我用银行卡。”

售货机器人从肚子里伸出一台小型POS机,我掏出银行卡刷了一下,机器屏幕显示支付成功后,我就从它面前的平台上把包装好的一袋茼蒿菜和一袋牛肉拿走了。我往脚下看了一眼围在这个摊位四周的凹槽,如果没有付钱就把商品拿走,凹槽里就会马上升起四堵钢化玻璃墙把我关在里面。

这就是现代化的市场,井井有条。在我小时候可没有这么多先进的东西,大家依次摆摊,有卖蔬菜的,有卖猪肉、牛肉、羊肉、鸡肉的,还有卖包子馒头的……大家都在大声吆喝,市场里十分热闹。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机器人取代了小贩,政府统一从农民手上采购货物,然后交给这些死气沉沉的机器人售卖。同样的,采购机器人也多了起来,市场里尤为常见。它们代替主人出行,往往携带着一个或两个购物篮,按照主人设定好的程序采购完成后便与售货机器人建立安全连接来付款。

一切都在自动化,这里只不过是二线城市,要是在一线城市估计走在大街上都看不到人吧。

“那个伤痕……”

我回忆起了刚才看到的景象,斐翠蓝腰上的痕迹太过异常,那肯定不会是被裤袋还是什么无聊的东西勒出来的痕迹。今晚鼓起勇气问一下好了,毕竟做了这么久的邻居还是要关心一下的……万一她生气的话我马上逃回家里就是。

“呃!”

我突然和一个人撞在一起,他拿着的文件夹因此掉在地上,里面的几张纸掉了出来。

“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有看路……”

我一边道歉一边帮他把掉在地上的纸收回文件夹里,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发现这些都是照片。“嗯?!”照片上全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的样貌却令我吃惊,那是一位我从没见过的中年妇女,但我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张脸。正当我努力回忆时,一只健壮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露出了藏在衣袖中的“劳X士”牌手表。

“抱……抱歉,这个还给你。”

我抬头粗略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穿着运动衫,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上去50岁上下,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脸颊凹陷,眼睛眯成一条缝。男人一句话也没说,从我手里抢过文件夹,然后掉头离开了。

说来刚才那些照片的拍摄角度也太奇怪了吧?怎么看都像是偷拍的,那个男人搞不好是个跟踪狂。不过我又不是警察,他的事交给警察处理就行了,人生可没有这么多时间来浪费。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后背,我转头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小千?!我不是叫你老实待在家里的吗?你跑出来干什么?!”

小千穿着一件套头衫,她戴上兜帽藏起了自己的一头银发,还戴上了一副墨镜。如果不是她的那张笑脸我差点都认不出她来。

“小千说过会全力支援哥哥的恋爱的,准备好了吗,哥哥?”

“什么?”

她没有回答,而是往我背后的方向跑去,我顺着这个方向望去,发现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方绮岚?!”

她也来这个市场买菜?原来我们从市场回家的方向居然是相反的,难怪我一直没遇到过她。看来方绮岚也不喜欢依靠机器人啊。我这么想着,心中对方绮岚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不过小千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我只见她朝方绮岚冲去,然后忽然撞倒了方绮岚,之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方绮岚摔倒在地上,买的东西也掉了一地——还好没有鸡蛋一类的易碎物。

“喂,没事吧?”

我马上跑过去帮她捡东西,方绮岚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抬头看向我——

“白源?”

“下、下午好,方绮岚。”

她看见是我后便红着脸低下了头,看来还在介怀中午那件事啊……一想到这里,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条小狗内裤。

“那……那个,我帮你拿一袋吧,这些东西还挺重的。”

“那……那怎么好意思呢?”

“没……没关系!帮助同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啊哈哈哈!”

我看了一眼,袋子里装着生肉和一些坚果,难怪会这么重。但是我这样就可以顺势跟她一起走一段路了。

我们两人并肩慢慢地走着,互相都找不到可以说的话,气氛越来越尴尬了。

“白、白源,刚才谢谢你了。”

“小狗……”

我马上闭上了嘴。这下完蛋了!脑子里全是那条小狗内裤,一开口就不小心说出来了!

“狗……狗……狗……”我绞尽脑汁思考应该怎么样圆场,最后突然想到了两句诗。“苟利同学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怎么突然念起林则徐的诗了?”

“因为……那个……为了同学我可以出生入死!”当然,这个“同学”特指方绮岚。“反观他们以怨报德,竟然对我做出那种惨无人道的事情来!”

“是啊,他们也太过分了,竟然对弱不禁风的你做出那样的事情,你上午才被球砸过呢!要是我有力气的话真想一记上勾拳把那个刺猬头打飞……喝!嘿呀!哈!”

方绮岚说着便开始用拳击手的姿势挥拳,一扫我以往对她的印象,我完全看呆了。

“啊!对不起,我太兴奋了……”方绮岚害羞地捂住了脸。

“原来你学过拳击啊!”我说。

“咦?没……没学过,我只是喜欢看拳击比赛而已。”说到这里,方绮岚脸上笼罩了一层阴霾。“妈妈不让我学,她说女孩子就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别老是整天都想着打打杀杀的快去读书弹钢琴培养高雅的兴趣爱好什么什么什么……啊啊啊烦死了!”

眼前是一个与我以往印象都不一样的方绮岚,她尽情地、忘我地发泄着内心的不满,不再拘泥于礼节教养等繁琐的规矩。此刻她不再是一个如人偶般的少女,我从没感觉过她和我的距离像现在这样近。对于这样的她……对于这样的方绮岚,我……

“我喜欢你……”

“诶?”

“你……你……你说的……拳击,就是说我也喜欢拳击!”

为什么在这里打退堂鼓啊我!老老实实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真的吗?有时间我一定要好好跟你聊聊才行!”

“嗯、嗯,随时奉陪。”

还好我看过《第一X拳》,随便聊几句应该是没问题的。

方绮岚把一根手指放在下巴上,眼睛望向天空,似乎在回忆。她说:“说起来……上次真的好可惜,都没跟你说上几句话。要是我当时坦率点就好了。”

“啊,那一次,确实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呢。”

“而且那一次的情况跟现在还真像,有种回到过去重新来过一遍的感觉呢,嘻嘻。”

我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那是刚开学不久的时候。当时我正在小卖部里买午餐吃的毛虫面包,偶然发现方绮岚神情沮丧地站在小卖部前面,脚下是被踩扁的猪排面包。我那时还不认识方绮岚,只知道她是班上的女生,她当时的表情让人看着十分心疼,于是我又买了一只毛虫面包,走过去放到她手上。

“偶尔试试其他口味吧。”我这样说。

她小声道了句谢,便跑回了教室。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中午放学时她把我拉到了校舍楼顶,那里有夏风吹过,十分凉快,一眼望过去可以望见远处的山和湖,还时不时有麻雀跑来嬉戏。真是个好地方,我当时这么想。

随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用布包好的饭盒,打开后,最上面一层装着叉烧肉、蛋卷和小白菜还有一些撒着芝麻的米饭,下面一层也是同样的饭菜。她说,这是自己做的便当,是昨天面包的谢礼,她只能想到这种方式的回礼。那真是我高中以来最幸福的时光,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对我这么好,而且饭菜还十分美味。我喉咙哽咽,几乎说不出话,而她也没说话,我们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望着风景共进午餐。

回想起来,我正是从那天开始喜欢上方绮岚的。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方绮岚正在叫我的名字。

“白源?真是的,有在听我说话吗?”

“诶?什、什么?”

“我说,做为这次的谢礼,明天中午我再请你吃我做的便当吧。”

“咦?这方便吗?”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闲的。而且正好可以和你边吃边聊拳击呀。”

“好啊。”我笑着说。

“那就再见了,我走这边。”方绮岚说着,把我手上帮忙提的袋子拿了回去。

“怎么了?不用我送到家吗?这个真的很沉的。”

“你再继续跟着我走,要回家的话就要绕远路了。白千同学还在家里等着你吧?”

对了!小千又跑哪去了?不马上去找她的话不知道她又要惹出什么乱子。想到这里,我突然又注意到一件事。

“诶?方绮岚,你知道我家在哪?”

“因为你每天都来市场买菜,所以我当然知道你家在哪个方向啊。”

居然……方绮岚她早就注意到我了吗?

我注视着方绮岚逐渐远去的背影,然后她突然转身,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对我说:

“白——源,明——天——见!”

我也有样学样地朝她喊道:

“我很期待你的便当!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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